上周,野去暑期若尔盖生态训练营的两个班期圆满结束,带队归来的沈梅华老师心情激荡、感悟良多。毕竟,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青藏高原的特有物种。以下就是她撰写的上万字的考察日志,记录下丰富多彩的旅行见闻和青藏高原生物多样性。由于内容非常丰富,我们将文章分为“哺乳动物”和“鸟类”两篇来发送。让我们一起跟着沈老师的笔触,一同探索不一样的若尔盖! 因为疫情,今年暑假从国外开始转战国内。5整天的若尔盖之旅结束了,作为回顾写个盘点和感想吧。虽然以前出差时也在青海短暂逗留过,这应该算是我第一次正式地在中国的高原上寻找野生动植物。虽然3300左右的海拔还是会给人带来一些高原反应的困扰,但相比其它海拔更高的地方,若尔盖已经算是非常友好了,作为高原野生动物观察的起步还是比较合适的。 我们这次的行程安排如下: 第一天 草原探索:探访藏狐、鼠兔、旱獭、纵纹腹小鸮等草原标志性物种。 第二天 湿地探索:湿地观鸟;架设红外相机。 第三天 铁布保护区:寻找梅花鹿、西伯利亚狍等森林物种。 第四天 白天查漏补缺、寻找雉鸡类;晚上夜游。 第五天 在海拔3800的牧区参与藏民生活体验。 接下来就来看看我们一共看到点啥吧。 哺乳动物-高原鼠兔 又称为黑唇鼠兔,兔形目,鼠兔科。第一天就看到无数。据说草原上到处是它打的洞,以至于行前课的时候都需要提醒大家走草地要小心崴脚。然而从第一天看到最后一天仍然没有看厌倦。因为长得太可爱了。(鼠兔的英文名字叫Pika,据说皮卡丘就是以鼠兔为原型设计出来的) 高原鼠兔是青藏高原的基础物种,也就是说它的存在与否对青藏高原的生态系统是非常关键的。鼠兔在地上打洞的行为能够改善土壤的透气性和保水性,给高原草甸提供更好的生长空间。数量众多的鼠兔还是几乎所有高原掠食者的基本食物。包括几种雪雀和多种昆虫在内的生物都和鼠兔形成了互利共生关系。 在因为过牧而退化的草场上,植被减少使得鼠兔更容易发现捕食者,于是鼠兔的数量会增加。牧民曾经认为鼠兔数量过多是造成牧场退化的元凶,因而有些地方会用投毒等方式来灭杀鼠兔,结果却是草原生态系统的崩溃。事实上,高原鼠兔并不只吃牲畜吃的草,还会吃掉很多对牲畜来说有毒的植物(比如狼毒),控制这些有毒植物的数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对人类放牧是有好处的。 高原鼠兔的近亲红耳鼠兔数量相对较少,它们喜欢在多石头缝隙的地方筑巢。我们在公路旁边的水泥坝边上的孔洞里找到了它活动的踪迹,然而几次蹲守都没有等到它出现。有点可惜。因为这家伙是中国的特有种,据说长得也很好看。亚洲是鼠兔的发源地,中国有鼠兔科全部30种物种当中的24种,其中12种为特有种,所以中国确实是个看鼠兔的好地方。 乔治夏勒曾经为了草原保护而写了一本童话《好鼠兔》,推荐大家一看。 喜马拉雅旱獭 在火遍全网的那张“表情包的对决”获奖照片中出现的喜马拉雅旱獭,体型是鼠兔的5-6倍大,在草原上很容易被发现。身材肥硕的它们喜欢站着四处查看, 这个行为暴露了它们是地松鼠家族的一员(除此之外外观还有什么共同点嘛?)。 旱獭和鼠兔一样是草原的基础物种,不过捕食者要对付旱獭并没那么容易。因为旱獭体型大,而且身为啮齿目动物不断生长不断磨的门齿也很锋利。像藏狐这样体型稍微小一些的肉食动物,只能从背后出其不意地偷袭,而无法和旱獭硬扛。 和鼠兔不同的是旱獭冬天会冬眠。当鼠兔们忙着为过冬囤积粮草,旱獭的选择却是把自己喂肥。虽然现在才是8月初,但我们看到的旱獭已经胖嘟嘟的了,到了9月份正式堆肥的季节,还不知道要胖成什么样子。 旱獭在草原上还有一个功能,类似于非洲的土豚,它挖的洞比较大,给一些体型较大的动物提供了不少生活空间。比如藏狐在旱獭较多的地方也会多一些。 梅花鹿 到若尔盖第二天,我们下了青藏高原大台阶,去往铁布保护区所在的峡谷,那里有着全国最大的梅花鹿种群——大约共有3000头梅花鹿。所以这里几乎可以号称“一定能看到梅花鹿”! 因为梅花鹿在动物园里挺常见的,所以很难想象它在中国也算是一级保护动物。其数量骤减的原因在于人们为了获取鹿茸而对它们的捕杀。但在保护多年之后,地方政府和居民应该也尝到了一些保护梅花鹿的甜头——有不少游客慕名而来观赏梅花鹿,推动了这里的旅游经济。所以现在这里的梅花鹿即使吃了村民的庄稼,也不会有人去打它们。我们在山脚下拿着望远镜,就能看到梅花鹿和牛共享一片山坡的和谐景象。 梅花鹿的毛色很红,在山坡上还是很显眼的。有的甚至就在公路边上,相对其它的野生动物,它们胆子也显得更大一些。我们前后一共看到了约10只左右的梅花鹿,基本都是雌性。雄鹿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但在看梅花鹿的村落附近还看到一个景象,一些草地上布满了小小的深绿色三角锥,看起来高度都不超过半米。陈导说,这是20年前植树造林的成果——虽然这里的海拔比郎木寺略低,但毕竟年积温很低,植物生长非常缓慢。所以20年造林的结果,连个树样都没长出来。这样的地方生态是十分脆弱的,任何破坏都需要漫长的时光去修复。然而,在梅花鹿受到保护而繁荣昌盛的同时,它们的天敌已在早些年被捕杀殆尽,所以现在梅花鹿的数量猛增,对这里的生态又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呢? 所以我看着这些鹿,心里想的却是:这里要是有只豹子该多好? 中华鬣羚、中华斑羚、藏原羚 在探访梅花鹿的路上,我们当然也一路不停地寻找着动物。这几种羚羊都是路上偶得。羚羊和鹿的区别主要在于角。羚羊作为牛科动物,长洞角,终生生长。而鹿科动物的角每年都会蜕换。所以鹿在角上的能量投入是非常巨大的。虽说这几种羚都能俗称为羚羊,但实际上在动物分类上它们的关系相去甚远。藏原羚属于羚亚科,而中华鬣羚和中华斑羚都属于羊亚科。两者的区别在于羚亚科动物角长而直立,脖子比较细长,而羊亚科动物脖子粗短,角长短不一且常往后打弯。 这几种动物都是远远地出现在山脊线附近,所不同的是,藏原羚出现在短草的山坡上,相对还容易看到,而中华鬣羚和中华斑羚都出现在植被更加茂密的地方。由于距离非常远,它们的身影在植物从中若隐若现,观察很不容易。那只鬣羚一开始我们即使用600镜头拍下了照片,还有点吃不准是鬣羚还是马麝,直到它再次出现,露出了背颈部标志性的白毛,我们才最终确定它的身份。中华鬣羚长得很有“神兽范”气质,生活习性偏向夜行,很多动物园里也见不到它。所以这个发现还是很令人惊喜的。 高原兔 我们车开过峡谷里一条河岸的时候,我们看到这只兔子正站在河岸的石滩地上。又是多亏了小虎的眼力。我们赶紧停车一顿狂拍。 高原兔的耳朵是中国所有野兔中最大的,这点和我们较熟悉的华南兔相比特别明显。不过,非洲有好几种野兔都有非常大的耳,所以看到高原兔并不觉得特别稀奇。但是为什么分布在较为寒冷的西部地区的高原兔,耳朵比分布在中国南方的华南兔耳朵更大呢? 西伯利亚狍 比起人见人爱的梅花鹿来,同属鹿科的西伯利亚狍可没有那么好的待遇。它们常常被人称作“傻狍子”,原因是它们生性好奇,看到猎人之后往往跑开一段路又停下来回头张望,结果就很容易被猎人干掉。事实上它们是最适应山林生活的动物之一,因为数量众多所以成为很多掠食者的捕食对象。以前在东北的时候,看到过猎人下套捕捉它们当冬季的野味,过去甚至有“棒打狍子瓢舀鱼”的俗谚,可见狍子数量之多。狍子在受到惊吓的时候会炸开屁股上的白毛逃走,我们这次隔着很远很远地拿着望远镜观察它们,它们都很平静地在觅食,没有一只对我们亮出白屁股。我也希望这里的狍子永远没有这样的忧虑。 藏狐 我们见到的第一只藏狐,是在路边的一具尸体。——又是一起路杀。 这给了我们现场近距离观察它的机会。看多了藏狐的照片,现场看到藏狐,觉得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大——我本来以为高原地带比较寒冷,藏狐应该长得会比赤狐还大一些,结果却不是。面前这只藏狐已经是成年雄性,看起来却比赤狐还略小一圈。尸体很完整,看不出外伤,只是口中有血。它毛色灰黄,尾巴长度不过身长一半样子。侧躺在地的样子让我们看不出大方脸的特征,感觉就是一只很典型的狐狸。 于是我又问:“有没有人做过若尔盖地区路杀的研究?”要设计减少路杀的方案,也是需要基础数据作为支撑的。很可惜这里似乎也没有。所以这里需要做的工作还是有很多啊。 一般来说,我们是不建议碰触和移动野生动物的。不过,把藏狐的尸体留在路边,我们又担心若引来兀鹫等食腐动物,可能再引起更多的路杀事件。于是陈导把藏狐的尸体转移到了旁边的围栏内侧。——“要给死亡应有的尊严”。 而我们,是不是也应该给其它生命多留一点空间? 赤狐 若尔盖是有赤狐分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5天都没有找到一只赤狐。每次我们以为找到了赤狐,那货一转过头来,就是一个大方脸。不过不要紧,我不稀罕赤狐,这次过来就是来看藏狐表情包的,多看几只藏狐,也很好。 狼 狼,是第四天的晚上夜游时才出现的。很远,很暗,小虎拍出来的照片全是噪点,简直没法看,不过,总算是看到了狼。 狼在这里就像是一个传说,它们常常以孤狼的形式出现,而极少见到狼群狩猎的情景。是因为它们的数量太少了吗? 自然而然地,我们说起了最近新更新的野生动物保护名录的事。新的名录当中竟然把狼从保护动物的名单当中去掉了。我是实在想不通作为植食动物数量也恢复很多的梅花鹿尚且列在一级保护动物,而作为肉食动物的狼连个保护级别也没有,这当中的逻辑何在。 不过另一方面,正如猫盟说的,如果中国的动物保护名录不能以某种方式根据实际情况与时俱进的话,即使今年重修了,在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它也会很快失去指导意义的。 最后,我们倒是在山顶架设的红外相机里再一次看到了狼。也只有在这里,狼才终于在镜头前摆出放松的姿态。 荒漠猫 体积是家猫2倍的荒漠猫在《中国兽类野外手册》中被描述为“最不为人知的一种猫科动物。” 陈导说,看到远处的旱獭要特别留意一下,因为远处的荒漠猫有时候看起来有点像旱獭。结果我就特别留心地看每一只旱獭,结果发现看到的旱獭都真的是旱獭。没有比较就无法想象:荒漠猫怎么会像这些肥啾? 最后也是在夜游的时候看到的荒漠猫,同样,很远,只能看到眼睛,看不清楚身体轮廓。其实,像这样的,基本上就是陈导说是啥就当它是啥,我自己是瞎的。不过,可以看出它和其它夜行动物的行为略有不同:它会抬头又低头,使得眼睛的反光时闪时灭,不像狼啊藏狐啊半天不动一下。 中华鼢鼠 最后一天是牧民体验日,我们在山坡上找到了一个小土堆。这是谁干的呢?看起来和之前的蚂蚁窝并不相像。原来这是中华鼢鼠的巢,不过因为这几个土堆都有点旧了,我们使劲地用手刨,最后也没有刨出鼢鼠来。 鼢鼠属于啮齿目鼹形鼠科鼢鼠亚科,它们的掘洞行为和鼠兔一样有利于改善土壤的透气性和保水性,促进草场的生物多样性。和鼠兔不同的是它们主食植物的根和茎。 补充两点旅行Tips 关于郎木寺 我们全程住在郎木寺镇。这里实际上并不存在一个叫做“郎木寺”的寺院。当地有两座藏传佛教格鲁派寺庙,分别是白龙江北的“达仓郎木赛赤寺”(属于甘肃碌曲县),和白龙江南的“达仓郎木格尔底寺”(属于四川若尔盖县)。原来藏语对白龙江两岸这片地方的称谓为“德合仓郎木”(藏语:རྟག་ཙང་ལྷ་མོ,“德合”意为老虎,“德合仓”意为老虎洞,“郎木”意为仙女,传说白龙江东南岸的峡谷中有个大山洞,洞内有猛虎,所以称“德合仓”(老虎洞);洞中有一钟乳石很像仙女,所以称“郎木”,“德合仓郎木”便指“老虎洞中有仙女”。)郎木寺这个名字是抗战时期红军最早在电报中叫出的。 郎木寺最早之所以出名,最初因为一个曾在藏区传教20年的美国传教士埃克瓦尔(R.B.Ekwall)回国以后写了一本Tibetan Skylines(中译本名为《西藏的地平线》),使郎木寺在西方世界声名大噪。 现在这个镇基本上就是以旅游业支持起来的,镇上各种宾馆、饭馆林立。网上形容这里是“中国小瑞士”,虽然有点夸大之嫌,但暑假这里确实挤满了来自天南海北的游客,特别有很多自驾客会在这里落脚。但很多人都是在这里逗留1-2天,像我们这样在这里赖着5天不走的非常少见。——但我觉得,在这里待5天不是起码的吗?我待了5天还有很多东西没有看到啊啊啊啊啊,就算抛开野生动物观察,藏区体验我都觉得起码可以安排个2-3天啊(我们当时都说想住一个月,陈导说,你们在这里住一个月,藏民家的羊都要给你们吃光了……) 关于高原反应 若尔盖的海拔3300,其实不算高,不过还是有部分团友有一些症状。主要因为我们晚上到的郎木寺,第二天早上5点半就出发看动物了,一开始大家只是觉得比较疲劳,但是经过第一天的活动,有两个小朋友倒下了(包括我家的娃),所以来到高原,一开始还是要悠着点好。 一般高反在48小时内就能缓解,72小时基本消失。只要不是持续性的咳嗽都没有太大问题。所以我们建议,如果去若尔盖玩的话,最好预留2个整天,先进行一些比较休闲的活动,比如去逛逛旁边的两个寺庙也挺好的。 这次我们预备的葡萄糖还是很有用的,当地配的50%葡萄糖溶液比我们自己手冲的更好一些,红景天现场吃没啥用。建议带上安眠药(上高原第一天会睡不着),肠胃药如黄连素等也可以备一些。 文章没有结束!关于沈老师都拍到了哪些青藏高原的鸟类,我们将在下一篇推送中为您介绍,敬请期待! 更多自然旅行资讯,请关注野去自然旅行资讯(yetravel2014)公众号!